雪衣没有说话,他眼眸锐利,先是用手指夹开兰漪二十八的眼皮,脸色晦暗。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层针包,挑出一个将近一尺半的长针,扎到了兰漪二十八的头顶,又取出两枚手掌宽的细针,依次扎到了兰漪二十八的左右虎口处。这时候就看见兰漪二十八眼皮在不停跳动,雪衣额头上浸满了汗水,随即又拿出一枚最特别的金针,小心翼翼却有快速精准的扎进了兰漪二十八的眉心之间。
当他扎完最后一针,雪衣紧抓住兰漪二十八的手,嘴抿成一线。等待有时候比什么事情都难熬,都残酷。豆大的汗水从雪衣的额头上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的衣领里,眼中的坚强越发越像即将溶解的坚冰。
“咳咳。”终于兰漪二十八在地上咳出声来,乌黑的毒血,一口吐在泥土里,一股浓郁的腥臭之气,散发出来,看来这就是刚才那个剧毒,现在被雪衣用针逼了出来。
雪衣这才松口气,整个身体如同烂泥,他硬起身子,将兰漪二十八抱进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里面:“先生,雪衣来了,你没事了。”
兰漪二十八幽幽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雪衣,艰难的张了张嘴,尽力的发出声音:“雪衣。”
雪衣抓住了兰漪二十八的手,皱着眉头:“我在,我在。”他转过头,对兰漪半次郎喊道:“你快点将先生抱回府上,我要给他好好诊治。”
兰漪半次郎擦了擦眼泪,立刻将兰漪二十八抱了起来,赶紧跑下山去,策丽也随即跟了上去。妚中月见到雪衣,雪衣也与妚中月对视,一时之间,妚中月只能愧疚的把头低了下去。
“抱歉……我害的兰漪……。”
雪衣摆了摆手:“先不要说这个了。我们赶紧下山去医治先生,等病况好转再说。”
“嗯。”
妚中月与雪衣也一同下山之后,回到府里,雪衣就开始忙碌兰漪二十八的伤势,直到晚上,兰漪二十八的情况才能算是平稳,雪衣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房门,还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妚中月。
妚中月在房门口,站了似乎很久,但是没有进去,看见了雪衣出来,才走到雪衣面前,动了动嘴唇,顿了一下,才出声道:“兰漪他没事吧。”
雪衣将脸别过去:“还好。这次有救,下次再为你死一回,就难说了。”
妚中月尴尬的站在那里,却也只能咬住嘴唇,不能反狡。刚打算走进屋内看看兰漪二十八,却刚一迈步,就觉得头昏目眩,几乎要晕倒,雪衣连忙扶住妚中月,妚中月这才幸免没倒在地上。
雪衣一只手扶住妚中月,另一只手为妚中月把脉,许久才松开了妚中月,让妚中月坐在走廊里的座椅上。
“你气息杂乱,显然也是大伤初愈,你现在应该回房休息。”雪衣不冷不淡的说道。
妚中月摇头:“我没事。我就是看看兰漪二十八的情况。看完他我就走。”
“回中原?”
妚中月点了点头。
雪衣皱着冰雪似眉头,犹豫片刻,还是将怀里的书信掏了出来,递给了妚中月:“这是你让我给你准备东西,白晏在中原的动向。这里会写清楚,他现在在哪里。”
“多谢。”
“不用谢了,若不是你通知我,我也不会那么着急赶到,没想到时间来的正好。”
妚中月没有说什么,其实妚中月做了两套方案,,第一恶方案就是在水之祭祀里揭露出国师真面目,领主真相大白,能将兰漪兄弟的母亲放出来,取消水之祭祀。而另一个准备就是以防第一个计划失败的第二方案,首先让一支军队在外等候,也就是妚中月一开始告诉领主给百姓分发武器对抗海贼的队伍,一旦妚中月揭穿天道信之介不成,就算要发动政变也要将天道信之介拿下,而另一边让墨君回中原给雪衣送信,让他速速来支援,作为后期的医疗维护。同时也用兰漪二十八的信息去换取白晏在中原的消息。
第一个计划能如此顺利的事实,着实靠了那封告密信,而这写信的人,从笔迹判断……或许是白晏。
如果这里真的是白晏帮忙,那么……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好好调查一番关于自己师傅死的事情呢……难道眼前的事务当真不可以相信吗?
妚中月闭上眼眸,问自己,妚中月啊妚中月,你到底在希望着什么?
“白晏在焚香谷,武林人要他为蛇老三的死做个交代。”雪衣对着脸色复杂的妚中月说道。
妚中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眼前一黑,觉得天昏地暗,难道白晏要接受那个污蔑的罪名吗?明明一切都与他无关,难道白晏就要背上这个污名,从此以后都在江湖上抬不起头吗?
“蛇老三的死,与白晏无关!”妚中月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我要去找他。”
这一番话妚中月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她说出口来,才发现其实在潜意识里,妚中月自己还是相信白晏的。或许她自己怪也只是怪白晏对于师傅的死,连句解释都没有。
雪衣也被妚中月的反应吓了一跳,心想妚中月不是希望白晏去死吗?为什么现在那么关心他会不会被杀?
“你放心,白晏在焚香谷,焚香谷是名门大派暂时没有什么危机。你留下来,我帮你调理好身子,你再走……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不希望你能健康,只是怕先生起来,看你消瘦的模样,又怪到我的头上。”雪衣撅了撅嘴,他才可不是担心妚中月才这样解释的。
妚中月整个人都趴在走廊的廊柱上,她身形单薄,好似要随时被风吹走了一样,毕竟觉醒两种罗天纹实在太过吃力,又加上大喜大悲的情绪起伏,支持妚中月能继续站在这里的,只有毅力。
“不必了。我……我也没有面目去见兰漪二十八。”妚中月别过头去:“他已经为我付出的太多,多的已经让我还不了了。”
本以为能送他登上一个太平王位,没想到他竟然丝毫都不动心。
雪衣颦眉,答案在他心头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张开了口,说出了答案:“其实你知道他的愿望,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呢……我……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话还未说完,雪衣的眼角下缓缓流下一滴泪水,这一滴泪水如同坚冰,晶莹透光,吧唧一声溅落在雪衣的手背上。
妚中月看见雪衣没有把话说出来,用手抚摸了正在默默哭泣的雪衣的头。
“你不要勉强。”
“呜呜,我太自私了,我明明知道先生喜欢的是你,却怎么也不能开口,甚至还给你白晏的去向,想让你远离先生……我……呜呜,我太自私了,先生不会喜欢我的。”雪衣明明在兰漪二十八即将死去的时候没有哭泣,却在说出白晏的去向和说清楚兰漪二十八的心中所属而痛哭流涕。尤其是最后一句先生不会喜欢我的,妚中月甚至听见雪衣心碎的声音。
妚中月将雪衣搂入怀里:“你没错。爱一个人怎么会不自私,怎么会错呢?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罢了。虽然有些人会因为爱给别人增加烦恼。”
“对,我就是这样。”雪衣在妚中月怀里抽噎。
“没有。我本来就是要找白晏的,只是你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感谢你,雪衣。”
“呜呜……我……我。”
“雪衣,兰漪二十八是个好人,是个值得人托付的好人,可惜我由始至终,都把他当做我的好友。在我心中没人能取代他的位置,但是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妚中月松开了雪衣,在月色下,两人的头发都是银白色的,映着月光,宛如两位从头而降的谪仙,美丽非凡却无法让他人靠近。
心伤,心酸,只有这个冰冷的月光或许可以了解几分。
妚中月放开了雪衣,慢慢站直了身子,手里拿过兰仙,刚要迈出几步,回眸对还在发愣的雪衣说道。
“兰仙我先借用,改日必会奉还。”
雪衣看妚中月要走,整个人都愣一下:“你……当真要走?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最需要就是好好静养。”
“或许吧……但是我知道我若现在不回去,恐怕白晏就要承受污名。我怎么能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
白晏他这一生都在为江湖奔波,为了和平,他能去跟朝廷谈判,为了和平不起波澜,他也愿意承受一些苦果,但是如果他所爱护的江湖,把他逼上绝路,他该有多么的苦,多么的难过。
也许妚中月回去,一切也无济于事,至少……至少她陪在他的身边,他会好受一点。
“国仇家恨伴幼时,年少轻狂承师恩,昨日黄花笑前缘,不如一剑任天真!”妚中月念动诗句,里面蕴含着她心中的剑音,与其去怀念过去种种,不如任由自己的剑意去行动。
说完,妚中月就迈出脚步,离开了庭院,春天的风还是冷的,因为它接受过冬天的洗礼,寒冷的风吹打着她娇媚的脸庞,将她的面纱吹动,风中夹带着她的紫芝香气,清新的,在跟瀛洲这个地方诉说着离别。
不远处,策丽与兰漪半次郎目送着妚中月离开,两人对视,轻叹一声。策丽依偎在兰漪半次郎的怀里。
沉默,或许就是对这个好友最好的送别。
回到中原的妚中月,跳下船只,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果然无论在哪里,都比不上自己的家乡中原好。
妚中月深吸一口气,觉得什么都来得畅快。她打量着周围,焚香谷离这个地方不算太远,只要小坐马车几日就可以过去,可是问题,去焚香谷不难,难就是难在自己以什么身份去?
虽然不知道在白梅山庄身份揭露之后会有多少人知道,但是自己毕竟还是带着琅琊族末遗的身份,如果贸然前去,很可能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道路旁边有卖糖葫芦的,妚中月想起她师父花采逸以前经常把糖葫芦当奖励的买给她吃。妚中月见此非常的还念,于是买了几支拿在手上。
妚中月一边走,一边好好思考如何能顺利混进焚香谷,走着走着,有几个小孩子莽撞的撞了一下正在发愁的妚中月,幸好妚中月地盘稳才勉强没摔倒在地上。而那几个小罪魁祸首跑的一个比一个欢畅跑到另一个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