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昶躺在车里,就那么躺着,等了两个小时,等来了这么一幕好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隔着这许多年,不需要近距离照面,也不需要聚光灯,就是昏黄路灯下的一个暗淡的身影,他也能瞧出来那个男生是郑则译。更何况他还出演了这么一幕戏码,让他看了个猝不及防。
搭在车窗边的手一直握得死白,瞧着郑则译转身上车离开,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揣着激烈火热的心一下班就奔到北安省教育出版社门口,即使没有得到安真心的批准,他也有十足把握像上次和易轩来找她一样在门口街边碰见她。那条街很窄很短,是条死胡同,出版社的门就在街尽头。街上的车本来就很少,人也不算多,但六点到了,出版社陆续走出几十号人,却没有看到安真心。等了半天,已经没人再出来,他打电话给她,她居然已经走了。
没有见到她,甚至没有得到她允诺个时间,电话里只有嫌弃的口气,周铭昶窝了一肚子的火,在车里抽了几根烟,才觉得很饿。他不可能叫易轩,也不想叫雷默,就打电话给棒槌,邀他一起共进晚餐。
棒槌离得不算远,下班接到周铭昶电话,听到他压抑的沉怒的语气就驱车过来了。
两人在附近一条烧烤街上吃肉喝啤酒,棒槌旁敲侧问,但周铭昶殊无把握,本来不肯透露一点口风,但几瓶酒下肚,就打开话匣,泄露了自己多年来喜欢一个女子,奈何对方对自己毫无反应,甚至连好感都没落下。
棒槌听得惊呆了,他自然想不到周铭昶这样的高富帅也有追不到的女生?心里一下子平衡了,感到天高海阔,一片平和。他肉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谆谆开导周铭昶,探讨着爱情的不可揣摩和不可预测性,最后握着拳头鼓励他要坚持到底,背水一战,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
周铭昶被棒槌一鼓励,立刻将郁闷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又被他一鼓动,豪情万丈,觉得遇到的这点挫折实在不算什么。堪堪吃到九点钟,就估摸着安真心有什么事也该忙完要回去了,自己去她楼下守株待兔,这么浪漫痴情的行为可能会让她有一点点心动,即使没有,至少可以见到她,说说话。
有了这个念头,当下酒也不喝了,向棒槌托故有要事,当下驱车来到她暂住的楼下,在一棵粗壮的国槐下泊车守候。从桃花谷回来的那天上午,他送她到这里,地点很好找。他甚至觉得天时地利都不错,她都搬到南郊来住了,找她一趟近了许多。
易轩的一句“我批准了,你去试试吧!”言犹在耳,虽然易轩没批准之前,他也按捺不住尝试过,但易轩的这句话,无疑解开了他的紧箍咒,去除了他一直害怕破坏他们这么多年友情的芥蒂,一丝愧疚尚在,但毕竟,他竟然得到了他的允许。
在心里悸动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便踌躇满志地给安真心打了电话,跑来找她。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便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至于订婚,至于公司被佟元江所解的资金危机,至于地铁上盖的竞标项目,他都一概不放在心上了。乐观地想,总会有办法的。甚至有一点点感激这些变故,若不是如此,易轩怎么会发现,怎么会开口给他一个口头批准的印章,让他去除了最大的心结,毕竟是见不得他因利所驱而缔结婚姻。
可是,此刻,瘫躺在车里,他脑子一片空白,之前的自信一泄而光,自感光明的前途也已经变得前途未卜。
如果说,易轩是一层顾虑,是一个心结,但他曾经还有一点点的侥幸心理,他知道,只要她点头,只要她愿意,只要能让她喜欢自己,易轩一定会接受,即便假装,也会大方说祝福,终究会和他化解干戈,就像自己甘愿为他送了那么多情书一样。
但是,郑则译,他就不是一层顾虑那么简单容易了,他是盘亘在她身边的一堵墙,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本以为他离开了,此番又再出现,他看到她躲闪郑则译,但那种躲闪不是疏远,明明像是在赌气。郑则译俯身去亲她的一刻,他气得差点攥碎了方向盘。
愠怒冲击到脑门,晚上和棒槌灌下的酒酒意尚未散尽,夜深岑寂,他瘫躺在座椅上,脑中彷如白驹过隙,回想往事,蹉跎了这么多年,他对她始终没有走近一步。黯然郁闷,昏昏沉沉中,许是最近工作太累,许是今夜心力焦灼,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晨曦从高大浓密的树冠撒下小小的斑驳光影,街上路人也陆续多起来,上班的,上学的,偶有汽车喇叭甚或自行车铃声。嘈杂声渐响,周铭昶从沉睡中醒来,眼睛挣扎了两三次,睁开来,身子挪了挪,困乏酸痛,猛然惊觉,是睡着在车上了。
揉了揉眼角,在后视镜里照了一下,头发有点乱,裤子肯定是皱了,后备箱倒是有一身新买的衣服,只是要找个理发店洗个头才能去上班。
正思忖去哪里洗头发,不远处小区门口走出来三三两两的人影中,依稀有三个格外眼熟,周铭昶对其她两位反应虽慢,但走在最左侧的短发女孩却是一个轮廓就能认出。
安真心和尹伊雪、陆诗语早晨打仗般收拾好,下楼来,往公交站牌下去坐车。她和陆诗语是去上班,尹伊雪这两天在省图书馆读书搞毕业设计。三人出了小区大门,陆诗语还惊讶地议论着郑则译回国,昨晚竟在楼下惊鸿一瞥,不知道他此次回来所为何来,正打问安真心有什么打算,就走到了壮硕的国槐底下。
陆诗语虽不认识车型,却记性极好,记得周铭昶的车牌是77结尾,一眼便看出来,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进去,周铭昶正哑然望着她们三个。
安真心和尹伊雪见陆诗语紧盯着树下的车子,也顺着望过去,三对目光吃惊地投射在周铭昶玻璃遮住的脸上。周铭昶觉得窝在车里也很奇怪,干脆推开车门大大方方下去,装作等闲路过的平静状,打招呼道:“嗨!”见三人兀自吃惊,顿了一顿道:“嗯,我早上走错路了,要不要送你们?”
尹伊雪看他有点油腻的头发,感觉到不对劲,拨浪鼓般摇摇头道:“不要!你走了多错的路到这儿的?”周铭昶微微尴尬,望了望身后,故意装作没听明白。
陆诗语还在惊异,惊异于他难道真的走错路到这儿了?安真心此刻已有些明白过来。昨夜就看到树下这辆卓尔不群的车子很眼熟,再看他有些油光的脸和头发,难道真是在这树下睡了一夜?
一般女子,遇到痴情追逐乃至穷追猛打的追求者,都会因感动而动心,因动心而沦陷。但很多年以后,安真心回忆往事,亦不解为什么少女时代自己的心性就那么迥异常人,不是和一般女子略有不同,而是截然相反。
她的第一反应是恼怒,恼怒于他昨天下午约她不成居然就跟踪到家了,显然偷窥了昨晚她和郑则译所有的话语和……;其次她觉得很烦,烦他这么跟着自己,她不喜欢他,不过刚刚重新遇见,他就从小时候的邻居忽然变成了追求者,想到桃花谷那一晚他的表白,真是庸俗到死。
“你在这儿干嘛?”安真心冷冷问道,眼里的犀利让周铭昶既不爽又无措,他索性道:“刚才都说了,就是走错路了。”安真心冷哼一声,道:“你是发烧了还是神经病了走错到这儿?”此话一出,周铭昶脸色不由自主也沉了下来。
尹伊雪和陆诗语都觉得这话太过,尹伊雪甚至懊恼刚才是自己先问了相似的问句。相比郑则译,她其实对易轩和周铭昶的印象都不算差,尤其前不久在浮云市重逢后,她甚至觉得易轩和周铭昶随便一个都比郑则译更能给安真心更多。于是,打圆场道:“好啦,走错路也不算什么奇事,嗯,也许人家就是想走错路来看你一眼呢?”说着摇了摇安真心的手臂,道:“你是跟我们坐公交去,还是让这位好心人专车送你一程?”
安真心紧盯着周铭昶,周铭昶的眼光也不稍移,两人就那么对望着,就跟对峙一般,压根没瞧尹伊雪一眼。足有二十几秒之后,安真心才冷冷道:“咱们走吧。”扭头扯了尹伊雪就走,尹伊雪又扯着陆诗语,三人一串。
才走出几步,安真心又想到什么似的,定身回过头来,淡淡一笑,笑中睥睨周铭昶,冷语道:“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你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在她楼下睡上一夜,早上装偶遇,这样很浪漫很痴心?我不需要这样做作幼稚的爱情!”
周铭昶站在原地,咀嚼着她的话,在昨夜凌乱郁闷的心情上再次浇了一盆凉飕飕湿答答的冷水。看到她们三个快步赶上一辆公交,他才不再装作冷然不为所动,颓下背来,回身踢了车轱辘一脚。
岛主云:有一个说法,说网文男主一定不能被虐,要虐只能虐女主,不知道这章是不是虐男主,但我觉得姐妹们一定喜欢深情的男人锲而不舍地追求,这本就是经典爱情的一种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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