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为房门的打开,屋裏的水汽散了些,进来的寒气冲淡了药味儿。
婆子楞住,眼看着没进水中的少女被韶慕拉出,抱着去了床边。震惊之余,想着应该是情急之下救人。
这边她也赶紧跑过来看,见昭昭已经昏迷,从嘴角溢出一些水来,有轻轻的呼吸,想来是捞的及时,人没有被淹到。
“公子,把人交给我罢。”婆子道。
韶慕回神,并未抬头,只是从齿间送出几个字:“我来守着她。”
婆子只能往后退开两步,道声好,随后转身出屋,去隔壁找吴高义,出去后把门给关了上。
屋裏很静,那只笨重的浴桶还端摆放在原处,水面已经恢覆静止,上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药材。
韶慕视线一瞬不瞬,手裏握着昭昭的手,方才明明听她唤了一声驸马,他确定。可是再想确认的时候,她还是紧闭着双目,好似那轻微的一声只是错觉。
这样看着她,分明已经陷入昏睡,怎么可能认出他?
她是记起来了吗?可是这副药汤只是用来逼毒……
接着,韶慕抓起昭昭的手,拿至眼前来看。下一刻,他的指肚轻抚过她的指甲,眸中闪过疑问。
“不是中毒。”轻轻地四个字,自他唇边吐出。
的确,昭昭的指甲上并未泛出浅灰,仍是浅浅的嫩粉,因为泡过药浴,皮肤略显发白。
没有中毒,脑络没受创伤,那么她的失忆从何而来?刚才为何又唤着他?
这些问题在韶慕心中来回缠绕,然而并得不到答案。现在一切都只能等她醒来。
她静静的窝在他身前,一动不动,他扶在她肩上的手,感受到她温热的肌肤。恍然记起,她如今只是搭了条被子,与他紧靠在一起。
要说现在的两人早已和离,不该如此。
外面传来脚步声,而后一声轻轻扣门响,是吴高义过来了。
韶慕松开昭昭的手,想把她放回床上。可才松开,她的手却攥上了他的袖口,无力的手指蜷着,好像在勾住一缕依靠。
他低头看她,那两条秀眉亦是蹙着,显得有些委屈。
“我在。”他道了声,干脆没有放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听到了,眉间渐渐舒展开,只是两根小手指仍然执着的勾着他的袖子。
韶慕最终还是把袖子抽了出来,又把那只小手塞回到被子下去,检查了一番,确定昭昭只是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遂对着门的方向道声:“世伯请进。”
门扇吱呀一声被推开,吴高义自己一人走了进来,而后关上房门。
待走到床边,先去看去昭昭的面色,伸手探了下额头:“看面色,她当无碍。”
医者毕竟积累了一辈子经验,看人的肌理色泽便可作出初步判断。
韶慕点头,轻着声音道:“世伯看得没错,她没有中毒。”
至于昭昭那一声驸马,他并未说出。一来是不确定,二来她的身份不能暴露,会惹来麻烦。
吴高义站着不语,只是拧着双眉看去沈睡的少女。他知韶慕懂得医术,虽然多年前已不再学,但是底子还在,不会看错。
“这就怪了。”他捋了把胡子,平生的经验没有遇到过这种,的确生出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韶慕心中同样覆杂,可是在看出昭昭并未中毒的时候,却也松了口气。
且先不说记忆如何,若她真是中毒,可就着实不好办了。当日吴高义对他说的话,他并未全部告诉她,怕她担心多想,便只是与她说找到根源可以治。
其实真正的事实是,当年吴家祖上那位太医,虽然用了逼毒药浴,但是最终没有救回人。因为,毒早已入骨髓,回天乏力。
就算她中毒不深,可是解毒亦不好办,过程也是痛苦。
吴高义也想到了这层:“现在总算知道她人不会有事,这也放心了。”
“谢世伯相帮。”韶慕微微颔首道谢,因为抱着昭昭而不好起身,只能坐着。
吴高义忙摆手,又道:“等你表妹醒了,你可委婉问她些之前的事儿。这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受到过莫大的刺激、变故,导致失忆。”
韶慕应下,垂眸看着睡在怀中的人,那样紧紧地靠着他,像是靠着最信任的人。
“我这厢就带她回去,等她醒了后,有什么事会来告知世伯。”他要带她会韶府,这是刚才他答应她的。
吴高义道声知道,并让家仆去准备马车。
吴家长子站在门外,守礼的低着头没有往裏看:“车备好了,我亲自送达人出去罢。”
“谢过兄长。”韶慕道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婆子过来给昭昭收拾的时候,韶慕才将人放下,自己走去帐外等候。
房门关着,屋中仍旧弥漫着药气。
他站去浴桶旁,身上官袍染上水渍,两截衣袖更是湿透。低头看着桶中渐冷的水,心中生出一股异样。
那样娇气的她,竟是真的撑了过去。
裏头,婆子给昭昭换上一条舒爽的中衣,拿着湿帕子帮她擦了干凈。药浴消耗了她太多气力,一直在安静的睡着。
等换好之后,韶慕挑开帐子走了进来,看见趴在绒毯上熟睡的少女。
原先的不适似乎慢慢散去,她的脸上带着独属于她的恬淡。
“回去了。”韶慕过去,弯下身帮着昭昭翻身。
他只是轻轻唤了声,并不打算叫醒她。手裏为她盖上绒毯,严实的包裹住。
身后一声敲门响,传来冯越刻意压低的声音:“大人,马车备好了。”
韶慕应了声,看眼沈睡中的昭昭,探身过去将她打横抱起。
似乎是感受到惊动,睡梦中的昭昭轻哼一声。韶慕当即顿住,低头看她,就见她稍稍动了下,最后往他胸前缩了缩,像只猫儿一样偎在那儿。
韶慕抿平唇角,而后轻轻转身,这才抱着她离开了客房。
外面,雪飞漫天,簌簌落着。
冯越跟在韶慕身后,看了眼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绒毯:“她会好起来吗?”
其实他站在外面这段时候,竟也有些记挂这位娇气公主。虽然过往她的行为可说娇纵,可是皇家的女儿大都如此,又不单单是她。
“回头再说罢。”韶慕轻道一声,脚下不停。
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脚底踩上去,轻柔的雪絮便被踏平。他走得仔细,心中便还记着那一声驸马。
若是她真的想起来了,在吴家醒来可不行。那么,等她醒了后,他与她又该如何相对?
雪落在韶慕的头顶,扫过他没有表情的俊脸,脑海中陆续着这些日子一起的画面……
吴家大门外,吴暨等在那儿,见人出来,快步跑到马车旁掀开门帘。
“天冷,姑娘家也怪受罪的。我这裏一瓶药,你带上罢。”吴暨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交给了一旁的冯越。
韶慕抱着昭昭,不好正式对人回礼,只道声:“有劳兄长。”
吴暨摆手,笑容中几分忠厚:“别总是这么客气,当年我也在韶家学习过,兄弟间不必这样。”
闻言,韶慕颔下首没再多说,随之抱着昭昭进了马车内。
等安稳坐下,他道声走罢,马车便缓缓启动,在雪夜中前行。
这样的夜晚,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整座州府像是陷入了沈睡中,只剩下无尽的风雪肆虐。
车厢裏同样安静,边上点了个小火炉,炉膛中躺着几枚通红的火炭,往外散发着热气。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声响起,车厢内终于有了小小的动静。
是昭昭,她被韶慕抱着蜷躺在他腿上,身子随着轻咳而抖了下,嘴角流出一缕水渍。
“你……”韶慕蜷着手指过去,为她轻轻的抹去:“要是那日你不说和离,是不是根本不会南下?”
有些事情当时并不会去多想,然而一旦细细回忆,总会让人品出别的来。谁又会在正月十六这日出远门呢?更何况是公主。
没有和离,她便不会南下,后面更不会发生船难。
“嗯……”一缕细弱的声音自昭昭嘴角溢出,跟着软唇也抿了下。
韶慕盯着她,呼吸一滞,手还留在她的下颌处:“昭昭。”
深眸中映着少女的脸庞,一头漂亮的头发铺在他的膝上,就见着她眼睛动了动,似乎努力的想要睁开。
他发僵的手指攥起、收回,不知应该现在就将她放去一旁躺下,亦或是继续抱着她。耳边,不由响起那一声“驸马”。
“大,大人?”少女的声音很弱,夹杂着说不出的倦意和疑惑。
她微微睁眼,瞳仁中尤带懵懂,长睫颤了几颤。
“你怎么样?”韶慕脸庞紧绷,看进她的眼中,试图找到些什么。可是没有,她清眸见底,明明白白。
昭昭想着动一下,可是根本没有力气,脑中尚且迷糊着。最后记得只是泡在浴桶中,浑身不好受。
她转了下眼珠子,视线慢慢清明,看清了所在环境,更明白过来自己被韶慕抱着……
“呃,咳咳。”这样一急,忍不住又是虚弱咳了声,连着两颊泛起薄薄的粉色。
韶慕似乎也看出她的意思,只是并不急着放下她,像是解释般说道:“现在回府,适才你昏睡过去,我抱着你上的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他心中也有了答案。她,并没有记起来。
那一声驸马,或许是她恍惚中的一声呓语罢。
昭昭听了,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好像事从权宜,也无需去多想,毕竟这位韶大人是顶顶的正派。
“谢大人。”最终,她还是从嘴裏挤出三个字。然后想起什么,就努力的想抬起自己的手。
韶慕看出她的意图,握上她的手送过去给她看:“你没有中毒。”
昭昭也看到了自己的手指甲,干干凈凈的,并没有浮出灰色,证明身子的康健。
她心中辗转,也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说起来,没中毒是好事儿。”韶慕开口,若真是那种传说中的慢毒,可真不好办。
皇宫中用了这个的话,目的就是要人命,不会被察觉。
昭昭动了动眼皮,喃喃出两个字:“没有?”
既不是中毒,那又是因为什么?之前吴高义和韶慕都确定,她脑络没有受到创伤,为何自己会失忆?
吴家可是有名的医学世家,他们都束手无策的话……
“没有,”韶慕似乎看出昭昭的情绪波动,轻声道,“药浴并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你觉得难受,只是药物之间的作用,休息下就会好。”
昭昭看他,药效渐渐过去,她也稍稍缓过些劲儿来:“是不是,若是确定中毒,会更麻烦?”
她并不是一无所感,当日韶慕一再问她是否泡药浴时,便就有隐隐的感觉。若是真中毒,定然非同小可。
“既不是,你也别多想,”韶慕并没有回她,只道,“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车厢内一静,马车行的稳当,感受不出丝毫颠簸。
昭昭脸色略略苍白,没有开口相问,只是轻颔了下首。
“你还愿意去试?”韶慕问,心中说不出的憋闷。
他明白,这场药浴对于娇气的她来说,很是痛苦。可她还是愿意继续尝试,哪怕都不问他是什么方法。
“嗯。”昭昭扯扯嘴角,极力想让自己笑一笑。
韶慕嘴角抿平,看进她的眼中:“好,那我带你回韶家。”
他的本家,百年杏林世家韶氏,定然会找到办法。
昭昭心中琢磨了一下,反应上来韶慕话的意思:“栾安城?”
“栾安。”韶慕颔首,手落去她额头上探了下,微凉,“你快些好起来。”
昭昭眨下眼睛,身体的感知也在渐渐苏醒。她试到了他掌心的温度,隔着一层中衣,托在后背的蝴蝶骨上,些许的发烫。
“好。”细柔的声音回了声,“大人,放我下来罢……”
她阖上眼睛,困乏再度袭来,眼皮一粘上便就再不想睁开。
韶慕低头看着,察觉她重新睡了过去,脑袋一歪靠在了他胸前。他并没有放下她,怕一动把她再扰醒,左右这段路不算长,便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棚顶的羊角灯晃了晃,两人的身影跟着忽明忽暗。
韶慕面色平静,目光平视前面,是厚实的门帘。方才在吴家时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逼毒的药浴昭昭撑下来了,他原以为她会撑不住而中途放弃,可她没有放弃,哪怕是疼了,也还会极力忍着不喊疼出声。
即便刚才醒了,她也不哭不闹,他说试试新的办法,她更是没有退缩。
他想起以前,京城的安宜公主,是否和他如今抱住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念头出来,韶慕不禁低头看她。过去的她娇气,现在的她坚强……
还是,他从前对她的根本就是偏见,未曾真正仔细的去看过她?因为她的身份,他不得已入了公主府做驸马,偏见的认为她娇纵奢侈,娇气成性,蛮不讲理。
哪怕她觉得无趣了,要与他和离,也只是单方的甩出一张和离书……
种种的,那些过往揭开来,还是清晰又矛盾。
人的本性根本没办法改,也许,他现在是换成另一个方向去看她罢。
韶慕嘴边缓缓松散开,心中豁然明白。
其实,她始终是她,他心中所认为的她,原是带着偏见的。
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因为雪滑路黑,速度不快。好歹,终于平顺的回到了韶府。
钟伯一直等在大门口,见着车来,赶忙让家仆再把臺阶扫一遍,万一过会儿脚下发滑可不行。
他自己走下来,撑伞等着车停稳,见着冯越想去掀帘子,他抢先一把站好,道声:“我来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门帘拉开,他看见韶慕抱着一方严实的毯子自车内出来,便知裏面的是昭昭。
“大人小心。”钟伯提醒一声,不忘往韶慕脸上一探。
只是他家这位少主人自来表情严谨,并看不出什么。
“她没事儿。”韶慕道了声。
钟伯一直提着的心放下,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韶慕抱着昭昭,一直将她送回房去。
她现在是彻底睡了过去,大概知道了结果,心中放松开来。
一旁,是钟伯叮嘱婆子的声音,说让好好照顾昭昭,又说多添点儿炭火。
韶慕坐在床边,捞起少女细细的手腕,手指落上她的脉搏,指尖探寻着。
无碍,只是药浴后的疲倦而已。
“大人,回去换件衣裳罢。”钟伯走过来,看到了韶慕湿漉漉的袖子,道了声,“我在这儿看着昭昭。”
韶慕站起来,低头看,不止官袍的双袖,就连身前也湿了不少,还沾染着药浴的清苦气。
道了声好,他便从昭昭房裏出来。
外头,冯越等在檐下,黑暗中的身躯比平日裏更显高大:“大人,公主她怎么样了?”
问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说错了称呼。好在四下并无旁人,他赶紧闭嘴。
韶慕迈下阶子,整个人站进雪中:“身体无碍,只是仍旧记不起什么。我想,带她回韶家。”
闻言,冯越怎能不吃惊?要说钟伯是没见过安宜公主,可是家中的家主是见过的,到时候带过去,事情闹开来该怎么办?
他有时候在想,让安宜公主跟着是不是太冒险?万一事情捅漏开来,韶慕该如何应付?
这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是当朝公主,正统的皇家血脉。
“大人,她要是永远想不起呢?”想到最后,冯越问了这样一句。
韶慕微微仰脸,看着满天的纷杂:“怎么样,也不能丢下她。”
他没有再多说,迈步往书房走。还有本韶家的医集,说不准能在上面找到什么。
冯越跟上,落下一步的距离:“我不是说丢下她,我是说现在都挺好的,也不一定要让她想起来。说句大不敬的话,昭昭可比安宜公主让人觉得亲善。她就这样做大人你的表妹不行么?”
蓦的,韶慕脚步顿住,回身看了眼冯越。恍惚,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身边的人都受到了她的影响,接受了她。
“这件事我自有主意。”说完,他脚下一抬,上了游廊。
对于冯越适才所说并没怪罪,冯越是个直性子,也是怕后面生出事端。
可是,又有什么事儿,是能永远瞒住的?他不会一辈子留在抿州做通判,要是回到京城呢?她怎么办?
“关于河下县水道的事儿,我还需再过去一趟。”韶慕说回公务,一把推开自己的屋门,迈步走了进去,“你说的往京城送信,且让他们去罢。”
冯越跟着走近,满脸不可思议:“万一他们京城的人恶人先告状,参奏大人你怎么办?”
本就初来乍到,诸多方面需要处理,有句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不会,”韶慕言语中带着确定,手裏解着左胸前的扣子,“年节将至,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御前告状。”
到底做过半年的驸马,知道皇帝忌讳什么。佳节将至,去状告他这个昔日驸马,那不是给皇帝添堵?
不过,暗地裏却也可能给他造一些麻烦,仔细处理就好。
脱下官袍,露出裏面的青色裏衫,韶慕走去书桌旁,捡起桌角上的那册医集。
听了他的话,冯越也渐消了内心的担忧,毕竟在官场这方面,韶慕总是知道的比他多。
他回身帮着关上屋门,瞧着外面翻飞的大雪,不禁道了声:“岷州地处偏北,果然雪大,这样瞅着还挺好看。”
“凡事适量就好,过多总是不行。”韶慕说着,放开医集,“就像栾安,历来鱼米富庶之地,雨量过多造成了水灾。”
屋中一静,冯越知道韶慕说的水灾,便是十多年前的那次,百年一遇的洪涝,整座城池泡在水中。
“我也记得,当初吴暨正在韶家学习。”
韶慕点头:“是,当时兄长为韶家做了许多,当现在我还记得。”
昭昭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的巳时。
休息了一晚,现在的她精神满满,完全没有丝毫疲惫。
倒是留在这儿的婆子十分小心,左右问了好几遍是否舒服,冷啊热啊的。
“我很好。”她在人面前跳了两跳,做证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说外面下雪了,一颗心开始雀跃。只是韶慕说过,今日不许她出去,她只能透过窗缝往外看。
过了一会儿,钟伯过来探望,手裏提着个食盒。才一进来,就砰的一声把那点儿窗缝给关上了。
“你这小丫头,就不怕冻着?”钟伯无奈数落一声,眼底藏着几分心疼,“瞧你这瘦丫丫的样子,快好好养养罢。”
昭昭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慈爱,拿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笑着道:“钟伯你可别骗我,瞧这裏可肉肉的,我不瘦。”
她这可爱的举动,立时逗乐了钟伯和婆子,纷纷笑出声来。
等婆子出去准备午食,钟伯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你没事儿就好,先前是生怕你有那什么毒的,现在可算放心了。”
“让钟伯担心了。”昭昭心中一暖,知道这几日大家虽不说话,但是心都在为她担心。
包括韶慕和冯越。
钟伯作为长辈,总免不了语重心长的宽慰:“有些事急不得,你也别多想,咱们慢慢想办法。”
昭昭点头:“我明白的。”
本来药浴的事就是她自己决定的,现在让一群人跟着担心。
“等你好起来,跟我去庙裏上柱香。”钟伯晓得昭昭心裏开朗,一些事情看得开,便也放下心来。
昭昭笑着说好,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我倒忘了需得付给吴先生的银钱。”
“这些事,大人会帮你处理好的。”见她状态很好,钟伯这才离开,又叮嘱一声不准开窗。
今日不用去香脂铺,等静下来的时候,昭昭就看那本医集。
上头的每一味草药都标註的清楚,生长环境,主要效用,与什么相克,边上还配着绘图,让人一目了然。不少药草是做香包的原料,当然也认识了许多新的药草。
昭昭翻到后面几页的时候,页面上的记录字迹与之前有些不同,一看便是换了人註记。
前面的字沈稳有力,后面的字清新但有些稚嫩,但同样明明白白。
“咦。”昭昭凑进来仔细看,看出这笔迹与韶慕的相像。
再看纸张的泛黄程度,猜想应当是他幼年的时候所註记。心中不免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放弃从医?
之前,钟伯可是说过,当初韶家老太爷亲自将韶慕带在身边培养。
午食后,过晌稍稍小憩了一会儿。
昭昭再醒来的时候,听说外面又开始下雪。不能出去赏雪,她只好又捞起床头的药集来看。
“哒哒”,屋门在这时被敲响。
昭昭放下书,几步走过去,双手一拉开了门:“冯越。”
门外站在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雪落满头顶,大手裏攥着两根糖葫芦:“下雪天,只剩下两支,那人想早回家,便宜卖给我了。”
“给我的?”昭昭冲着人瞇眼笑开。
“那人着急回家,”冯越解释一声,手裏的糖葫芦与他这人着实不搭,“我不吃这东西,给你罢。”
说着,直接就往昭昭手裏塞,随后转身就走。
昭昭站在门边,抓着两支糖葫芦:“今天这么早回来?”
“下雪,衙门裏没什么事儿,”冯越回头道声,抬手扫扫肩上的雪,“大人也要准备再去河下县,我们一起回来的。”
“水道的事情没处理完吗?”昭昭问。
冯越摇头:“麻烦着呢,那家子人不好办。”
说完,人就迈步走开,回去了他自己房中。
昭昭往正房的方向看去,落雪中,早将那一片黛瓦彻底掩盖。这样的天气去河下县,几十裏路,定然不好走罢?
她看看手裏的糖葫芦,红艷艷的,嘴裏开始分泌出酸酸的口水。
才要关门进屋,发现钟伯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高一矮。
昭昭定睛一看,立时开心的笑起来,是费应慈和费致远兄妹俩。
“昭昭,费公子和费姑娘来看你了。”钟伯带人走到屋前,身形往旁边一让,遂对着两位来客道了声请。
费应慈披着厚实的斗篷,见到昭昭立马开心笑起来,但仍旧害羞的站在兄长身后:“昭昭,听说你身体不适,我让大哥带着过来看看你。”
“有时候,我这个小妹也是犟,”费致远跟着笑笑,看去站在门边的少女,“昭昭姑娘可好些了?”
来到这裏,钟伯方才替昭昭接过费致远手裏的礼物,送进了房中去。
“我没事儿,明天就可以去铺中的。”昭昭同样开心,迈步迎到门外。
费致远忙提醒声:“别出来了,下雪天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钟伯裏外招呼,将两位来客请到屋裏坐下,又忙活着去沏茶。
开着半扇门,三人坐在屋中。
昭昭正好分给费应慈一支糖葫芦,两个姑娘家坐在一处开始拉话。
“昭昭,这是给你的。”费应慈坐下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拉上昭昭的手塞给了她。
昭昭手裏一沈,指尖隔着布料试到了裏面,是银钱。
还不等她相问,费应慈先开了口:“是工钱。”
“工钱?”昭昭心裏算了算,“可现在还不到月底,一般不是月初一付的吗?”
费应慈抿抿唇,声音细柔:“雇工的话,费家会提前一个月给,我忘了,是大哥提醒我的。”
说着,往费致远看去。
“是这样没错,”费致远捧着一盏茶,面上笑意温和,“这是费家的规矩,第一次上工,会提前支付工钱。”
“这样啊?”昭昭攥住荷包,这工钱来的可正是时候。
既然是费家的规矩,她也没推辞,大大方方收下。
这时,门外走来一人,本以为又是钟伯过来送什么,不想来的是韶慕。
“适才有些事处理,这才过来。”韶慕迈步进屋,客气道声,“怠慢了。”
屋内三人俱是站起来,几人互相行礼。
费致远拱手抱拳,身形微微前倾:“韶通判事忙,我与小妹鲁莽打搅。此番过来除了探望昭昭姑娘,还有一件要事,便是来登门致谢。”
登门致谢?
韶慕直接往昭昭看去,便见着她视线一别,避开他的目光。
“哦,两位请坐,”他面上不显,客气邀人入座,“这道谢一说何来?”
费致远站直,待韶慕于主座坐下,他选在下首的座位:“那日小妹独自出门,贪图近便,选了条偏僻巷子,有歹人……”
“咳咳!”昭昭捂着嘴咳了两声,便感觉到几道视线看向自己,遂指指手裏的糖葫芦,“太酸了。”
一旁的费应慈不明所以,小声道:“不酸啊,绵绵的。”
“费公子继续说。”韶慕难得扯着嘴角笑了笑。
费致远脸上始终温和,天然一派良好的教养:“便是大人家表妹帮了小妹,着实感谢。”
虽然没有详说,不过韶慕心中能猜个八九,必是费家姑娘遇到歹人,昭昭冲上去把人救了。余光看过去,她正咬下一颗糖球,似也在往他这儿偷偷看。
“是这样啊。”他手指搭上茶盏,指尖捏上茶盖,“如今世道乱,姑娘家的该小心。”
韶慕的这句话看似是在宽慰费应慈,可昭昭怎么听,都像是对她说的。
因为已经不止一次,他叮嘱她不准乱跑。也不明白,他管她为何这么严?真把她当表妹管了?
这边她干脆当没听见,拉着费应慈进裏间卧房说话。不大的正间只剩下韶慕和费致远两个男子。
“韶通判初来抿州,如果有用得到费家的地方尽管吩咐,”费致远客气道,“不为别的,我家小妹自幼体弱,这么久了,昭昭姑娘是她第一个朋友。”
韶慕看人一眼,笑道:“费公子客气。”
“昭昭也提过大人,”费致远又道,话语中藏着分感慨,“咱们做兄长的,总是要对妹妹的事情上心。”
韶慕听着,手裏握上茶盏,觉得茶温偏凉,遂又放下。
而一旁,费致远的茶已经下去大半,大抵是喜欢的:“也请大人放心,昭昭姑娘在我们那裏很好。她人聪慧,学东西也快,于香料上似乎格外有天赋。”
一字一句的,韶慕全部听进耳中,大概是怕他这个做“表哥”的担心,费致远说得那叫一个清楚。
他看去半扇开着的屋门,外头雪絮飘飞,犹如鹅毛。
大渝的明珠安宜公主,如今在一间香脂铺做工,还做得有声有色。要说香料上的天赋,那是因为她先前就会啊,最是擅长的就是娇养肌肤,穿衣打扮……
莫名,他觉得有些事情好似不受控制般。
天将黑时,费家两兄妹告辞离开。
走的时候,费应慈半个身子藏在费致远身后,小声说让昭昭去费家玩耍。
昭昭爽快应下。
费家兄妹走了后,这裏只剩昭昭和韶慕两人。她以为他会问她那日暗巷中,关于歹人的事,心中开始准备说辞。
“把手给我。”
正当她心中努力搜刮着话语的时候,头顶上一道清淡的声音。她抬头,对上韶慕的一双眼。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韶慕见她不动,便弯下身去,兀自抓上她的手。
他的手指勾上她的时,恰巧他的俊脸如此之近,鼻尖钻进属于他的清冷气息。昭昭一僵,任由他执起自己的手,脑中亦是跟着恍惚一瞬。
他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腕处,似握非握,传递过来他的体温,另只手的食指中指轻落于她腕间脉搏。
昭昭明白上来,他在给她把脉,便安静的没再说话。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平视的话,昭昭正好看着韶慕的前襟。不由,脑中想起了昨晚,一幕幕的清晰闪现。他抱着她,一路从吴家回来。
也是那时她整个人晕乎乎的,居然最后还在他身前睡了过去,实在是……
她的双颊开始发热,连耳根都试到了烫意。
“你,”韶慕的手指在昭昭腕间点了两下,顿了顿道,“心绪似乎还有些不稳,别的无碍。”
昭昭飞快的抽回手,往旁边退开几步:“知道了。”
韶慕手裏一空,犹托在半空,遂往少女看去。她周身笼在昏暗中,模糊了眉眼:“怎么了?”
“嗯,”昭昭双手交握在一起,“那能出去吗?”
“想看雪?”韶慕问,便看到她点了下头,“用过晚食罢,多穿些。”
说罢,他也离开了房间,临走前看了眼墻角的架子,上头摆放着费家兄妹带来的礼物。
晚食,还是婆子送来的昭昭房间。她用过之后,并没急着出门,而是清点了一边自己的工钱,除了应该要给她的,另外还多出了一些。
这一些,费应慈也解释过,说是因为这几次买卖好,不止她有,连尤妈也有。
接着昭昭又仔细算了算,从中取出少部分银钱,其余的仍旧装进荷包内。一切做完,这才出了屋来。
外面还在下雪,夜裏寂静,总觉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她提着一盏灯笼慢慢走着,熟悉的院落,此时尽被覆盖。走着走着,不觉就到了大门这儿。
大冷的天儿,守门的家仆早早关了门,下了门闩。
昭昭走到门边,抬手碰上门闩。
“昭昭。”
身后蓦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昭昭一惊,赶紧回过头来:“大人,人吓人吓死人吶。”
相隔几步,韶慕站在院中,长身玉立:“不是你鬼鬼祟祟的?”
“我没有。”昭昭拍下胸口,舒了口气。
然后她看着他走近,抬步走上门臺,到了她身旁:“想出去?”
昭昭点头:“一会儿就回来。”
韶慕看了她一瞬,手落上门闩帮着掀了开。手裏用了些力道,门板发出沈闷的吱呀声,便就开了一条门缝。
昭昭微诧,这意思是她可以出去吗?要是以前,他总会板着脸来一句,不许乱跑。
只是没等她问,韶慕先一步走了出去,直到走下门前臺阶,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不走了?”
“哦,”昭昭反应上来,灵活的从门内出来,“大人你要去哪儿?”
她提着灯笼走到他旁边,这才看见他的斗篷上落了些雪,好像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
“走走。”韶慕嘴边轻飘飘送出两个字。
昭昭了然,于是往他凑近了些:“大人你跟我走罢,我知道一处好地方。”
乍然的靠近,韶慕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混在冰雪中,有一种独特的清灵感。不是来自香料,是属于她本身的。
“走啊。”昭昭见他不动,手去拽下他的袖子示意前行。
不觉,韶慕迈开脚步跟上她,雪夜裏,她伶俐的声音格外暖柔。
“上回,你不是问我要奖励吗?”他说着,并没有抽回自己的袖子,任由她领路般的拉着。
女鹅:好巧啊,大人。
韶大人看了看自己落了一身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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