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苦要这样诋毁你自己?花采逸前辈这些年是多做采花贼,但是全部都是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没有半点欺男霸女的意思。你这样说,反而倒是指责你师父了。”
妚中月垂眸:“我没有这个意思。”
“哎……你何苦要为他人和我吵架呢……?”白晏蹙眉,很是受伤。
“我……!我……对不起。”妚中月垂下眼帘,她只谈到五妹的事情,就无法释怀,她无法忘记五妹的绝望,那个硬生生在她面前,被推下悬崖,狠狠的震痛她的心灵。
这一股痛,痛的妚中月无法放下,她永远都忘不了五妹的绝望的眼神,那时候她一定也想像自己一样快快乐乐的成亲吧?可是谁能想到,成亲的第一天,迎来的结局竟然是这样让人悲愤。
“少主,少夫人。先喝点茶吧,外面寒气大。”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说话的是一名面容寡冷的少女,少女的眉如山黛,水润的杏眼,一眨又一眨,睫毛上一沾上一层淡淡的雪,宛如雪里的精灵。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画眉,画眉端着茶案,暖暖的茶香飘散在冷风中,分外甘冽。
白晏如释重负,因为现在的妚中月,白晏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可以理解妚中月的心情,但是他只能选择忽视,因为他不可以去做任何违反江湖道义的事情。
白晏笑了笑,挽住了妚中月的手:“阿月,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别辜负八哥的心意。”
画眉冷眸微暗:“小的叫画眉。”
“嗯嗯,是画眉。你先给少夫人倒一杯,少夫人是女子最怕寒。”白晏搂过妚中月的腰,对画眉说完,又转过头对妚中月说道:“你以后可别在为他人对我动气了,你为别人,可想知道有多伤我的心?”
“我……我知道错了。”妚中月垂下头,道歉。
白晏搂着妚中月,用衣袖将长椅上的雪吹走,扶着妚中月坐在长椅上,这长椅说来很奇怪,明明冰天雪地,但是坐着却十分温暖,这种材质应该跟白晏的三十六根白玉暖骨扇差不多。
“觉得诧异吗?这暖玉也是当年奶奶所得的战利品。”白晏笑了笑:“奶奶的战利品很多吧?听爷爷说,奶奶所得的战利品,荣誉啊,是多少将军都求不到的。奶奶却对我说,她这一辈子最好的战利品就是获得爷爷这个呆书生。你看,这暖玉,一角就可以让一个平凡的家庭,安然度过一生,在这个院子里,这样的椅子,有十五个。可是奶奶却认为这些都比不上爷爷一个人。”
妚中月摸了摸暖玉,仿佛可以看见他们两人相依相偎:“嗯,你奶奶跟我说,你爷爷一辈子也认为找到你奶奶,是最幸福的事。”
白晏挽住妚中月的手,让妚中月的手靠在他的脸庞:“我也希望我能像我爷爷那样,有个女子,也视我高于一切。”
妚中月沉默了。看着白晏的炽热的眼神,妚中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沉默间,一杯暖茶递在他们两人中间。
“少奶奶喝茶。”画眉将茶递给了妚中月,转头对白晏说道:“少主,潋雪怎么样了?”
白晏一顿:“按你的建议,三刻为它淋雪水。”
“剑不能一夕一朝修好。”
“是,我知道了。八哥。”
“我叫画眉。”
“怎么样都好了。”
画眉幽幽叹口气,看向了妚中月:“人也是一样,不能一夕一朝改变。”
这句话看起来是白晏说的,也是在对妚中月说的。
白晏沉默,苦笑摇头:“八哥说的对。阿月,是我心急了,我说错话了。你的想法不是不对,是我太极端了。”
妚中月垂眸,心想的画眉那句话,人不能一夕一朝改变。
玉椅很暖,却无法暖到妚中月的心坎里。
茶杯很暖,却无法融化妚中月背后的风雪。
妚中月将茶杯放到长椅上,对着微微含笑的白晏问道:“白晏。我问你。”
白晏嗯了一声,也端起了画眉的茶水,微微起唇,轻抿茶水。
“如果,我想让你跟我归隐,你会吗?”
风雪突然便得好大,淹没了妚中月的声音。
白晏的衣袖,将白晏的脸完全遮起,因为白晏是从小在白梅山庄长大,所以并不畏寒,妚中月穿着斗篷,而他白晏依旧是翩翩长衫,宛如谪仙。
风停,白晏的黑发也随着风慢慢垂下,茶水已经溅了他一身。一股茶香蔓延开来,妚中月看着他,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此时此刻,沾染了些悲凉。
画眉眼疾手快,迅速接过已经没有茶水的杯子:“少主,画眉给你去拿斗篷。”
“你去吧。”白晏摆了摆手。
“是。”画眉拿起茶案,迅速的消失在走廊里。
现在,只剩下妚中月和白晏两个人了。月色如镜,两人的身影在走廊里拉的好长。
“阿月……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白晏还是最先开口了,声音苦涩,发紧。
妚中月垂眸:“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还说什么呢。是没听到吗?可是妚中月没有勇气去问第二次,妚中月苦笑,为何自己一向快意江湖,在白晏这里,只会退缩,什么都不敢做,不敢违了呢?
白晏坐到妚中月身边,没有看妚中月的眸子,只是将眼眸投到别处:“奶奶,跟你讲过我的事没有?”
妚中月不会撒谎:“讲了,说很多。”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话太极端了,包括邪教的人都要死,这样的事?”
“每个人想法都不同。”
“阿月……。”
“我说的是真的。”妚中月转过脸,正好与白晏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晏再次开口:“我的母亲,是当年诡门的细作蓝蝶儿。我……我无法原谅她当年抛弃我,也无法原谅我的爹亲。所以,我才处处要做的完美,我要在正道上做的更好,然后给我的爹亲看看,我白晏比他要更优秀,更适合做武林的皇帝……我……这就是我的愿望。”
有一个优秀的父亲,在有些时候,不是什么好事。
譬如白晏,这一生的优秀就是为了追逐自己的父亲。
只是妚中月那时候看不懂,也不是很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以至于,他们的两人的价值观,渐行渐远。
妚中月点点头,握住了白晏的手:“我知道了。”
“阿月?”
妚中月依靠在白晏的肩膀上:“是我不好,我应该知道的,你身上的包袱,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一个人那么痛苦,我讨厌江湖,讨厌打打杀杀,但是你的愿望就是要在这样的世界里创造一个比你父亲在的时候还要优秀的江湖,我就陪同你一起。”
白晏看妚中月这样支持他,心中也很感动:“阿月,谢谢你……我,如果有一天,我遇见一个优秀很多的大侠,我会将我身上背负的一切交给他,到时候,咱们两个人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
妚中月浅笑,点点头:“白郎,你有这一份对我的心,我就很感动了。”
“阿月……我。”还未等白晏开口,嘴巴就已经被妚中月用手指挡住。
“不要说话了,陪我一起看月色吧,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一起看月色了,你知道吗?我这些天,老是回忆我们在一起过去的种种,也记得那时候水都的月光,也像这样那么温柔。”
“我记得,我当初还送一个蓝牡丹钗子,只可惜……我从未见过你再带过它,你讲它丢了吗?”
妚中月捂嘴轻笑:“你怎么知道的。”
白晏唉了一声:“果然,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
妚中月笑吟吟从怀里掏出那个瓷质的蓝牡丹钗:“你说的可是这一把?”
白晏接过钗子,二话不说,就将钗子别到了妚中月的脑袋上。
妚中月想伸手拿下,却被白晏拦住:“不许拆下来。”
“嗯?”
白晏靠上妚中月的脸颊:“带上这个钗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小孩子的心气。”妚中月无奈摇头。
白晏无赖的笑了笑:“是啊。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我就不带了。”妚中月嘟嘴:“我带什么样的钗子,你干涉不了。”
“是啊。男人管太多,女人会烦。”白晏振振有词。
这话十分熟悉,让妚中月不禁歪头问道:“谁教你的。”
“你师父说的。”
“哈哈,我说呢!白晏,你觉得我师父怎么样?”
“很好,颇有男子汉的气势。我本以为他应该为人轻浮,没想到,在江湖上以致朝廷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与他相谈,让我眼界开阔了不少。不愧是爱遍万里花采逸,的确是有侠风。让人不由敬佩。”白晏对花采逸的评价很高。
妚中月也咂舌,这是第一次白晏这样夸人,而且白晏不像是拍马屁之流,说话一向很中肯。
“我师父?还能对江湖对朝廷,有见解?”妚中月皮笑肉不笑:“你确定没开玩笑吧?”
那张妖孽样,很难想象,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或者是半神半仙悠悠见南山的隐士般对白晏说教吧。
妚中月觉得白晏跟花采逸聊天,如果没有在三句之后翻脸,这就是白晏给面子了,没想到白晏和花采逸还能算是相谈甚欢?
“没看玩笑。花前辈,着实让我们这些小辈学习。”
学习什么?当小白脸的技术?这个采花大盗,不是看自己出嫁了,没把他的采花技术发扬光大,于是就奔着自己的徒弟的女婿下手了吧?
妚中月咳嗽两声:“那个,要学习好的,不要学习坏的。”
虽然他师父的优点是什么,妚中月都说不出来
“唔,前辈身上都是优点。”
“你确定你的眼神没有错?”妚中月强拉自己的嘴角。优点?她妚中月跟花采逸混了十几年,就没法花采逸跟优点这两字靠过一点点的边沿。
白晏嗯了一声,好奇的看向怀里的妚中月:“怎么?”
妚中月咳咳两声:“没事,那师父他说了我什么吗?”
白晏微微沉思:“他说,他最得意就是收了你做徒弟,虽然你笨笨傻傻,又爱钻牛角尖,但是是个好孩子。”
谁笨笨傻傻啊?妚中月嘟嘴。
“还说……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让我好好待你。”白晏抓住妚中月的手,往怀里靠:“我跟他说我会的,我会把你当生命呵护。不离不弃,除非有天白某先行化为白骨,才能舍你而去。”
或许花采逸也是因为过去的事,他的确逼妚中月学习杀人手段,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一点妚中月是知道的。